在福利上積極進取,並不等於是一個「社會主義者」,兩者有清晰的分界,正如歐洲有很多國家是福利社會,但並不是社會主義國家。林鄭月娥辭職準備參選特首,她在最後一次以司長身分出席特區政府一個內部研討會時,提出發展香港的「八大願景」。據報道引述,林鄭月娥在會上提到自己並非社會主義者,但認為「香港可以在福利上多做一點,要在福利開支和理財上取得平衡」(《文匯報》1月13日)。
社福政策被認為是本屆政府主要政績之一,時為署理政務司長張建宗上周六在一個活動上說,過去4年多社福開支增加了55%,「跑贏了政府大市」——此話不通,我想張建宗是想說,社福開支增幅超過了香港 GDP(本地生產總值)的增幅,也超過了其他政策範疇的支出增長幅度。有些不滿政府大搞福利的人經常批評熱中福利的官員是「社會主義者」,但其實西方福利社會出現,主要「功能」之一是抗衡前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,透過福利進行財富再分配,減少貧富差距、緩和勞資矛盾,保障低下階層的生活——簡單來說,是要紓緩階級對立,以此抗衡由工人階級領導的社會主義「入侵」!
如果要做比較,社會主義強調平等、鼓吹工人階級與資本家之間的階級鬥爭、否定市場、廢除私有產權、鼓吹集體意識型態;相對之下,香港一向推崇的自由主義強調個人自由、維護自由貿易、公平競爭、有限政府、私有產權及自由放任(王于漸教授文章〈福利國家冒起引發的惶恐心理、經濟危機與政治聯盟〉有詳細分析,2014年2月26日,可見其網站)。在回歸前,港英政府的管治有深厚的自由主義傳統,不注重福利事業,政府角色僅限於提供最基本的社會安全網,「扶貧」工作主要是發展經濟、創造就業,協助社會創富從而產生「滴漏效應」,財富由資本家開始向下「滲」,專業人士、小商人、體力勞動者也可得沾經濟成果的好處。到1970年代,情况才開始出現變化。
林鄭月娥是政務官出身,應該受過港英年代自由主義價值觀洗禮。任社會福利署長時,她力推一筆過撥款,又堅持綜緩要按通縮削減,都有「福利不能過濫」的想法。但當推行這些政策時,她的決定都受社福界嚴厲批評,由此觀之,林鄭月娥在主持福利政策時仍然保持謹慎,肯定不是一個社會主義者。
搞福利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?
未知是否受港英年代的價值觀「長期薰陶」,港人對福利主義向來懷有戒心,一般人仍然認為自食其力是美德,仍然相信階級流動、個人努力可以令未來生活更美好。故此,被標籤為一個「社會主義者」,政治上不是好事,這點林鄭月娥應該明白。然而,回歸以來香港的政治經濟生態大變,「獅子山精神」那種「拼搏就能出頭」的信念日益受到質疑,年輕一代相信的就更少。市民對福利的訴求不斷上升,愈來愈多人認為,要照顧港人各種需要是政府的責任,政府在福利上要「做多啲嘢」。
從政的人,對這些轉變不可能無動於中,本屆政府對社福、勞工和社會保障都許下不少承諾、投入不少資源,然而社福開支雖增加了55%,為何仍然不能減少社會怨氣,或令民眾對政府增多一些好感?按道理,社福、房屋等都是本屆政府的強項,這些都是惠民政策,為何民意對政府的支持仍然一直偏低?社會怨氣更是不減反增!
要找答案,或許要問另一個基本問題:就是香港搞福利,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?西方福利社會以福利進行財富再分配,拉近貧富,從而達到社會穩定和諧(2008年金融海嘯令情况大變,這是另一個題目),香港是否會走這條路?林鄭月娥的「八大願景」,其中一條是發展多元經濟、創造更多優質職位。政府近期力推創新科技,鼓勵年輕人創業,都是希望能達到「創造更多好工」的目標。然而循創科創業製造更多好工,數量始終有限,而且需時甚久;香港近年增加的,大多是低技術低工資的職位,本地失業率低但工資增長也偏低。要實現港人生活質素改善,如果不利用「財富再分配」的社福政策,很難根本改變香港目前的狀况。換句話說,本屆政府的福利只是小修小補,對於大部分香港人來說,這些福利措施改善不了他們的生活。
福利政策怎樣搞 考驗特首參選人
福利政策怎樣搞?是否要發揮「財富再分配」的功能?要投入多少公帑?現有財政儲備應否投入更多在社福項目?長遠要不要加稅?這些題目,相信在稍後進行的特首選舉將會是重點辯論的題目。林鄭月娥代表的是「福利派」,曾俊華是傳統的「保守派」,但是在平衡福利和財政穩健上,兩人的分別其實不大。
我不是一個福利主義者,但審時度勢,香港現在的政經環境已經大變,從政者在福利上「放手大幹」,投入更多財政資源,是收買人心穩定社會的最佳方法。40多年前麥理浩的「新政」,主要內容就是一系列福利政策,涵蓋房屋、醫療、教育、殘疾補助、安老服務等等。港英年代的財力跟現在差天共地,當年可以,現在為何不可?福利政策怎樣搞,是考驗特首參選人的一個大課題。
原刊於2017年1月18日《明報》,獲作者授權轉載。
http://litenews.hk/?p=270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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