革命爆發——40日的循環
雖然伊朗並非完全依賴石油產業,但是無可否認,石油佔國家收入的一大部分。油價下跌,對國民而言影響不小。經濟問題浮現,促使民眾尋求轉變;政治訴求,觸發一連串的示威和暴動,最終引發1979年革命。
1977年10月23日,霍梅尼的兒子穆斯塔法(Mostafa)身亡,但死因可疑,再加上他父親的反王室立場,更加令人懷疑是沙阿派人暗殺穆斯塔法。1978年1月7日,官報刊登一稱文章,指責霍梅尼與英國和蘇聯合謀,企圖推翻沙阿政權。除了這個荒謬的指控之外,文章亦向霍梅尼作出人身攻擊,暗示他是外國來的同性戀詩人。烏力馬和神學學生大為不滿,次日上街示威,並於警方發生衝突。1月9日,警方向人群開火,造成傷亡,觸發全國更多城市示威。仍然流亡於巴黎的霍梅尼鼓動全國群眾上街。
半島電視台在伊朗革命30周年播放的特備紀錄片。雖然卡塔爾是遜尼派國家,但和伊朗關係不錯,半島電視台相關報道也頗為中立。
2月18日,各大城市的伊朗人民為40日前身故的示威者舉行追悼活動,並藉機再次示威。不少地方相安無事,但是大不里士(Tabriz)的警方封鎖清真寺,試圖減低烏力馬對示威的影響。不過,群眾一度壓倒警方,令示威演變為暴動,有人乘機洗劫和破壞警局、銀行、戲院等等。結果,警方再次開槍,方能平定暴動。
對於警方再次射殺示威者,伊朗人民更為不滿。40日後的3月29日,全國各地再出現示威;警方為了控制局面,只能採取同樣的鎮壓手段。如是者,40日的循環持續至6月15日。這一天前,霍梅尼繼續呼籲群眾上街,但最後沒有出現他所期待的大規模示威,因為不少烏力馬擔心沙阿會全力鎮壓示威,屆時他們將損失慘重。此後的一個月裡,伊朗依然有零星規模較細的示威,但是社會整體回復平靜。
局勢失控
然而,8月19日,一場大火重新燃起人民怒火。伊朗西南端的城市阿巴丹(Abadan)內,一所名為Cinema Rex的戲院發生大火,造成約370人死亡(亦有說超過400人),多人受傷。政府和反對派互相指責,但是普羅大眾多數相信反對派的言論,反映政府早已失信於民。
1978年10月,德黑蘭沙阿紀念塔(即今天自由紀念塔)之舉行大規模示威的伊朗學生及民眾。學生手持霍梅尼的大幅照片。(網絡圖片)
到了9月初的開齋節(Eid al-Fitr),超過20萬人(亦有說人數達50萬)加入示威。9月7日,沙阿終於意識到民怨升達沸點,於是委任總司令奧韋西(Gholam Ali Oveissi)擔任德黑蘭的軍事總督(military governor)。次日,以無情著稱的奧韋西下令開槍驅趕示威者,造成89人死亡,多人受傷。不過,由於新聞審查嚴密,於是大屠殺的謠言流遍全國,令群眾相信和平示威已經不再有效。取以代之的,自然是暴動。
一直至11月,伊朗幾乎陷入無政府狀態,但沙阿這時才明白,他不能再迴避問題,於是透過電視和電台,向伊朗人民發言。在演辭中,他讚揚人民勇於反抗壓迫和貪腐的政權,但他不滿意部分激進人士借機暴動。沙阿承諾不再犯同樣錯誤,亦答應將會給予人民自由、自由選舉和1906年的憲法。不幸地,這篇演辭來得太遲了——人民早已希望沙阿下台,但他們也意想不到的是,沙阿在演辭的開首,居然是認可人民的革命!
原來這一連串的示威和暴亂,是革命!了解這一點後,伊朗人民變得更有決心,要推翻這個無能的政權。
人民的勝利
沙阿模稜兩可的取態,令警方和軍隊難以行動。一方面,演說明顯指出沙阿支持革命,但是另一方面,沙阿任命沙普爾·巴赫蒂亞爾(Shapour Bakhtiar)為首相,希望他的改革政見和溫和立場能夠為政權帶來一絲存活的希望。不過,全國治安失控後,激進的示威者乘機攻擊政府機關和國內的西方人,令國家真真正正處於無政府狀態。
最後,沙阿終於明白,離國「休息」是他的最後一步。1979年1月16日,他與王后帶著數名隨從,前往梅赫拉巴德機場(Mehrabad Airport)。飛機起飛後,沙阿徹底明白他是如何的不受歡迎:當他要求用膳時,機組人員表示,機上沒有食物和餐具,因為地勤人員不願意把它們運到機上。結果,沙阿和王后只能進食護衛的隨身攜帶的糧食。
巴赫蒂亞爾釋放所有政治犯、解散秘密警察SAVAK等舉動,固然贏得部分群眾支持,但是他警方同樣成為群眾的攻擊對象,結果新政府沒法維持治安。同時,流亡巴黎的霍梅尼抨擊巴赫蒂亞爾(主要是因為霍梅尼不願意信任世俗政要),批評他是沙阿的手下。由於霍梅尼早已成為伊朗示威者的精神領袖,所以巴赫蒂亞爾的民望馬上「插水」。為了挽救局勢,巴赫蒂亞爾宣佈霍梅尼可以回國,而霍梅尼當然馬上安排好時間。巴赫蒂亞爾反悔,派出軍警駐守機場。神學學生企圖衝入機場,卻被射殺。到此,巴赫蒂亞爾的政治生涯劃上句號。
2月1 日,數百萬名伊朗人民湧到街頭(機場外已經站滿了人),迎接霍梅尼回國。他乘坐的法航747於9點30分降落於梅赫拉巴德機場。群眾一度擔心軍方會擊落客機,但飛機安全著陸。機門打開,一名滿臉鬍子的老人走出機艙,由機組人員協助走下來。
不久,伊斯蘭共和國成立。
革命的意義
沙阿無力改善國內經濟,並遲遲不願推行政治改革,為他的倒台埋下伏筆。他不明白1906年的憲法精神,早已成為了伊朗政治的一部分。經濟欣欣向榮時,群眾還可以過活,當然可以忍受自由度低的政治管治。無可否認,沙阿的經濟和工業發展有其貢獻,但是他30年來一直縱容貪污腐敗的官員,難免漸漸失去民心;末期的政治倒退,亦為革命燃點了導火線,使怨氣逐點逐點地爆發,直至局勢無可挽救。
打壓異見亦加速沙阿的沒落:不論是政要、知識份子、烏力馬或學生,威嚇他們也許可以令他們不敢作聲,但始終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。世俗政要和西化的知識份子,票源是聚居於城市的中產階層;烏力馬和神學學生的支持者,包括市集商人、農村居民和低收入人士。比較兩者,可以看到宗教派系較難打壓。因此,沙阿的政治打壓,長遠而言只能打擊世俗政黨(如溫和民主派及共產黨)。換言之,沙阿倒台後,最具組織能力和影響力的「政黨」,是宗教派系。所以,我們也不難理解,沒甚麼政治經驗的霍梅尼及其親信往後能逐步戰勝世俗政黨。
值得注意的是,歐美沒有介入革命,亦沒有計劃進軍伊朗,幫助沙阿復位。不過,歐美長久以來支持貪腐的沙阿政權,一方面令部分比較保守的民眾覺得美國和沙阿皆是蛇鼠一窩;另一方面,對於部分知識份子而言,美國支持沙阿政權的原因,只不過是希望利用伊朗圍堵蘇俄。因此,在大多數伊朗人民眼中,美國的惡劣形象非常強烈。
立憲革命的幽靈依然徘徊大地:很多人都聯想起1906年的革命,最後因為英俄介入而付諸東流。1979年,不少伊朗人擔心歐美派軍干預——這一點正好被霍梅尼利用——也許霍梅尼的原意是拉攏各方的民族主義者,但最後,他也巧妙地借助局勢發展鼓吹其政治觀,逐步清除政敵,最終令伊朗轉變為他心目中的理想國度。
那年2月1 日,無比欣喜的伊朗群眾向霍梅尼歡呼,期待著伊朗歷史的新一頁,但誰又想到,伊朗在往後的40年,將會踏上一條崎嶇的道路呢?
https://www.litenews.hk/?p=57469
留言
張貼留言